《南方周末》：金融**案始末

　　圍繞著海南華銀信托這家當年風光一時後竟絕地重生的金融機構，相互勾聯的三個重要角色——夏鼎鈞、仰融、石雪——相繼登場，並聯手製造出這一係列涉案金額達260億元之巨的金融**案。他們是如何翻雲覆雨，又是如何“自毀長城”?

　　本周二，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關於大連證券金融憑證詐騙案一審庭審結束。此次審理曆時1周，被告25人，涉案金額14億元。從此處看開，該案已是大案。

　　然而，這僅僅揭開了海南華銀係列案之一角。這一係列案件號稱天字一號金融大案，涉案金額高達260億元之巨。兩年來，在海口政法係統，隻要提“大案子”三字，都無疑指向此案。

　　此案牽涉之廣為國內被披露之金融案所僅見。除大連證券外，另一家券商新華證券之死也源起於此。此案審判結果還將直接影響到至今仍爭執不休的仰融與遼寧省政府關於華晨產權歸屬案。此外，國內個人金融詐騙金額*大的案子、偽造國債吸收公眾存款24億元等多樁要案都是此案的子目錄。

　　在這一係列案件背後，圍繞著海南華銀信托這家當年風光一時後竟絕地重生的金融機構，相互勾聯的三個重要角色——夏鼎鈞、仰融、石雪——相繼登場，三人或隱或躍，若有若無，巧於趨避，但終於反目成仇，以至東窗事發。

　　東窗事發可歸因於夏鼎鈞的破釜沉舟之舉，他於2000年向中紀委舉報仰融侵吞國有資產。而此案*為人所不解之處即在於此，作為海南華銀信托的重要決策者之一，夏鼎鈞本身並不清白，且與仰融交情非淺，何以當時非得出此下策？

　　華銀前傳

　　夏鼎鈞與仰融的交情可追溯到1989年。

　　其時，夏鼎鈞任華銀信托副總經理，此前，其在金融學院擔任某係副主任。因此，即使在夏鼎鈞經商之後，人們習慣稱之為夏老師。

　　仰融當時是河南省第四棉廠駐深圳辦事處的負責人。他出生於1957年，畢業於西南財經大學，擁有經濟學博士學位。1985年5月至1992年1月曾任香港華博財務有限公司總經理。

　　1988年9月，華銀成立初始，徐文通任董事長，牛忠光任副董事長，戴小明任常務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夏鼎鈞、王啟光任副總經理。徐文通執掌華銀之前，官拜金融學院常務副院長，在金融界人脈熟稔，頗有神通。

　　華銀生逢其時，海南開發正熱。華銀揣著一張“金融許可證”，紮進海南，聚集資金，尋求發展。當時，海南的房地產可以用狂熱形容，一夜暴富的各種故事把人們刺激得無以複加。據稱，華銀也參與其中。

　　華銀在股市也曾有輝煌戰績。1991年上半年，海南華銀將當時上海股市的龍頭股電真空不斷拉高，被尊為股市**莊。乃至以後股市行情有異動，人們總會想到華銀。有知情人士透露，華銀此時在上海操作股票的地方在淮海路東湖賓館7號樓。

　　而同在金融學院工作過的夏鼎鈞與仰融卻從1989年開始策劃了另一件事。

　　1989年後，由於種種原因，麵臨外資撤退乃至封鎖之局麵。為了打開此局麵，上至廟堂之高，下處江湖之遠，都在尋求通路。

　　夏鼎鈞和仰融找到了一條通路——包裝國內企業海外上市。這個在當時幾乎驚世駭俗的想法從此改變了仰融的命運，也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仰融、夏鼎鈞以及仰融的另外一個搭檔宮浩找到了沈陽金杯汽車(資訊 行情 論壇)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趙希友。

　　他們決定把金杯汽車當時的一個項目——引進豐田技術生產的金杯海獅麵包車——包裝至海外上市。據趙希友稱，這個項目當時缺錢。而當時此類車在國內前景看好，華銀和仰融的出現正當其時。

　　此事從1989年開始醞釀，曆時3年，方告功成。1992年10月9日，華晨汽車在美國紐約股票交易所上市，發行500萬股普通股，IPO價格為每股16美元，籌集資金8000萬美元。

　　華銀由此奠定在業界地位。這給華銀帶來了很多業務，或許也曾幫他們躲過了許多劫難——華銀沒有在1993年海南地產泡沫破裂後垮掉。

　　華銀能逃過此劫的另一重要原因是，其業務一開始就分為南北，南方業務由朱熹豪負責，北方業務由夏鼎鈞負責。海南地產泡沫破裂之後，華銀的業務中心北移。北方華銀業務量一直是南方之5倍左右。因此，盡管華銀身在海南，但卻並未受到強烈衝擊。

　　1994、1995年，在中央銀行銀根收緊，銀行普遍惜貸之時，為了解決融資渠道問題，國家鼓勵國有企業上市。而作為非銀行金融機構，自然也隨大勢把更多目光放在了證券市場上。

　　此時，成功運作海外上市的經驗使華銀在證券市場上贏得了口碑。華銀的業務繼續擴張。鼎盛時期，資產有10億美元。

　　夏鼎鈞仰融漸行漸遠

　　1999年，夏鼎鈞曾敦促華銀公司向海南人民銀行反映仰融侵吞國有資產。2000年，夏鼎鈞更是直接向中紀委舉報仰融。

　　可以想見，夏鼎鈞此舉絕非一時興起。事實上，在*初的合作之後，他與仰融的關係一直處於緊張狀態，其原因可歸結如下：

　　據說在1991年，中央領導接見金杯汽車赴美上市工作組時，仰融沒有告知夏鼎鈞。

　　運作金杯上市的公司是在百慕大注冊的華晨汽車控股有限公司。該公司1992年6月成立。6月14日，本報記者聯係仰融采訪。仰融委托其律師接受采訪。其律師稱，注冊時，股東是仰融、夏鼎鈞、宮浩，股份分別是80%、10%、10%。該律師強調，夏鼎鈞10%的股份並無實質意義，錢都是仰融所出。

　　正是此公司產權歸屬問題，構成了日後華晨產權的主要症結之一。而華銀、國資局以及華晨各執一詞。

　　可以確定的是，各方後來在此問題上糾纏不清時，與股東之一的夏鼎鈞已無任何關係——他並沒有得到權益。由此也可以看出，仰融和夏鼎鈞已有分裂跡象。

　　華晨金杯海外上市成功，給仰融、夏鼎鈞、宮浩帶了相當激勵。他們試圖把更多的上市公司運作到海外上市，此後相繼成立了貝斯通公司和海德公司。海德公司想把國內的水泥企業包裝上市。而貝斯通則是準備在國內投資合資企業，在境外上市之後由華晨來收購。然而，貝斯通和海德未能續寫傳奇，他們再沒有把國內公司推到國外上市。至於這兩家公司產權，依然模糊不清。

　　由此，仰融逐漸**掌控了華晨，而夏鼎鈞卻一直收獲甚少。

　　另一方麵，夏鼎鈞對仰融以及後期登場的石雪今天之結局應當是早有預料——他熟知他們的運作。2000年的時候，華晨正在醞釀徹底與華銀甩脫幹係，化公為私。而掌握華銀的石雪此時通過大連證券非法吸收公眾存款以及偽造金融憑證詐騙的事情還在緊張運作。

　　由此可以想見，為了不與這艘大船共同沉沒，夏鼎鈞斷然選擇了拋棄舊友。

　　他沒想到的是，石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收集材料並舉報了夏鼎鈞，以致夏鼎鈞*終身陷囹圄。

　　2002年3月，夏被海南省公安廳實行監視居住。當年7月，夏被批準逮捕。10月16日，夏被以共同貪汙罪起訴，海口市中級檢察院認為夏夥同他人侵占了海南華銀已支付了1800萬元的10幢別墅。

　　在此案未了結之前，夏於2004年1月又被兩案合並，以挪用公款罪起訴。檢察部門認為夏在任海南華銀副總經理期間，挪用了約2.6億元公款用於個人投資。

　　但夏鼎鈞對時局的判斷顯然是準確的。

　　華晨把金杯運作在美國上市之後，仰融試圖脫胎換骨，化公為私，但終於沒有成功。華晨集團的合作夥伴一汽集團向有關部門匯報了華晨的早期操作過程及國有資產在其中的比例，2002年3月，遼寧省政府將華晨的資產劃為國有。6月，仰融到了美國。時至今日，官司打到了美國，還沒有*終了斷。

　　而石雪則倒在了大連證券偽造金融憑證詐騙的敗露之上。在秦城監獄等待開庭審理。有消息說，石雪一案將在本月底開庭。

　　石雪登場

　　在仰融和夏鼎鈞玩轉華銀之時，石雪尚是一小角色。但在其掌控華銀之後，其能量之大令仰融都覺得吃驚——“此人膽子比天還大。和他在一起，遲早要往深淵裏跳。”

　　石雪出生於1963年，1990年進入海南華銀，1995年成為副總，負責北方業務。1996年，石雪被派往大連證券(海南華銀**控股的子公司)主政。1998年，石雪任海南華銀法定代表人、董事長，央行要求其辭去大連證券董事長之職務。但直到2002年11月海南華銀被停業，石雪依然沒有退出大連證券。

　　換而言之，石雪是大連證券和海南華銀的實際控製者。這事實上給了石雪騰挪躲閃的空間，也給石雪今日涉嫌犯下國內迄今*大一樁金融案件埋下了伏筆。

　　在華銀大廈的物業管理公司高經公司總經理趙劍光的眼中，石雪是大人物，“要是能挨上邊，早就發了。”但現在趙劍光的感覺恐怕是，他幸好沒和這個大人物挨上邊。

　　石雪**執掌大連證券和華銀之後，每況愈下。從1997年10月1日到2002年4月30日，石雪以“天大的膽子”銷售虛假國債達24億元，至今尚有7.7億元沒有兌付。

　　在賣假國債的同時，華銀多年來向大連證券、新華證券、秦皇島商業銀行、無錫天湖支行等6家金融機構拆借了大量資金，形成十多億元的債務無力償還。

　　1998年，華銀被停業整頓。在亞洲金融風暴背景之下，國家在1年裏對金融機構連出整頓措施。

　　6月21日，海南發展銀行被關閉。隨後，華銀信托也出現支付問題。“當時確實有支付困難。”時任海南華銀總經理的朱熹豪說。

　　6月22日，中創信托投資公司被接管；10月7日，廣東省國際信托投資公司被叫停。信托業一片淒風冷雨，肅殺之氣四起。

　　曾經強勢如廣國投尚無法生存，此時的華銀大勢已去。從各種跡象來看，石雪開始為跳下這艘即將沉沒的船而做準備。而準備好的那艘船極有可能就是華晨。

　　2000年，石雪得知人民銀行對信托公司整頓時，優先清償個人債務。石雪認為把華銀的屁股擦幹淨的機會已到。

　　他聯合6家金融機構共同謀劃，要將海南華銀所欠大連證券、新華證券以及其他四金融單位的機構債務轉化為個人債務，以騙取央行兌付資金。對於華銀欠債的那6家機構而言，如果不如此操作，以華銀目前的情況，勢必無法償還債務。因此，6家單位答應與石雪合謀。

　　與此同時，石雪得知夏鼎鈞舉報一事，急問夏鼎鈞是否要舉報他，當時夏鼎鈞否認。石雪便急切約夏鼎鈞出來小坐，夏鼎鈞斷然拒絕。此後，石雪舉報了夏鼎鈞。據說，石雪此舉與夏鼎鈞舉報有相當關係——他無法判斷夏鼎鈞在舉報仰融之時是否也奏了他一本。

　　石雪繼續操作前事。2001年11月，石雪召集六家單位在北京豐合大廈開會。石雪稱，海南華銀已經將6家單位的債務以個人債務形式上報央行，要求各單位準備好偽造的憑證，以應付央行核查。涉及金額共為14億元。

　　不料，偽造未能逃過央行法眼。2002年1月9日，6家單位將偽造憑證上報央行，隨即被央行發現。6家單位的相關人員及石雪被拘押。

　　對於石雪個人而言，一線可能的生機，至此徹底斷送。而仰融之論斷則可謂一語成讖，這些人都跳下了深淵——25個涉案人員在海南受審。

　　此外，大連證券、華銀還與多家上市公司有關係，涉及金額更為龐雜。而這部分資金涉及數額目前尚不得而知。此係列案涉及金額260億元的說法來自於海口專案組一位官員之口。這其中，恐怕包含了這部分外界尚無法確定的資金數額。

　　仰融事猶未了

　　就在夏鼎鈞、石雪身陷囹圄之時，仰融仍在美國就華晨產權問題狀告遼寧省政府。

　　在這個問題上，石雪其實早為仰融作了鋪墊。2000年6月15日，華晨和華銀簽訂了《債務承擔及資金往來清算協議書》。此份協議是仰融和石雪所簽。在此之前的1993年，雙方已經簽過一次清算協議。

　　今年6月14日，仰融的律師稱，這份協議是為讓華晨和華銀之間的關係徹底了斷。之所以簽清算協議，是因為華晨在發展過程中和華銀有很多資金往來，為了彼此清楚關係，因此要簽協議。

　　而事實上，按照華銀原總經理朱熹豪以及夏鼎鈞的說法，華晨*初的錢來自於華銀的投資而非借款。那麽，在清算之時，如何界定華銀對華晨的投資收益是一個關鍵的問題。

　　但這個問題被石雪和仰融輕輕抹去。“這就是正常的企業之間往來借款，此外沒有任何其他說法。2000年6月15日，雙方的往來結算清楚之後，華晨與華銀沒有任何關係。”仰融的律師在6月14日一再強調。

　　華銀自始至終就是一個國有企業。而華晨的產權一直不清楚。在一個國有企業和一個產權不清楚的企業之間簽訂完清算協議之後，華晨的產權在仰融口裏突然清晰了——是完全的私營企業。

　　如果沒有石雪，仰融無法如此幹脆利落與華銀劃清界限。據知情人士透露，仰融與石雪有合謀跡象。

　　如果此說法確鑿，這可能意味著石雪把華晨作為了跳海求生的救生艙。有人士說，如果仰融如願拿到華晨產權，而華銀的債務能平安了斷，石雪將上岸。但天不遂人願，後來的華銀故事沒有按照這個程序進行。

　　有材料顯示，1991年1月，海南華銀為了支持金杯項目，出資4600萬元購買了金杯460000股股票。

　　1991年下半年，國家領導接見了金杯上市項目組。仰融參與接見。在此時，仰融說了那句後來廣為流傳的話：“金杯上市，股權全是國家的。”

　　然而，在1992年時，上市遇到了些麻煩。據稱，由於赴美上市要求上市公司須控股準備上市項目50%以上的股份，同時在當時的國際背景之下，該公司不應當由國有控股。

　　在此情形之下，1992年6月，華晨汽車控股有限公司在百慕大成立，運作海外上市事宜。而關於運作上市的資金說法，目前有三種，各執一詞，莫衷一是。

　　6月14日下午，仰融律師稱，該公司當時注冊資金為1.2萬美元，後來逐漸增為1.5萬美元、80萬美元。至於運作上市的錢，仰融的律師稱，仰融是借來的。

　　而1992年6月20日國家國有資產管理局標號國資境外函發�1992�146號文件則顯示，國有資產管理局為了探索境外國有資產管理模式的需要，委托金融教育基金會代表國資局投資於華晨汽車控股有限公司，金額為1530萬美元。資金由國資局出，教育基金會作為代理人，不承擔風險，也享有收益。

　　該函同時稱，“華晨”所有股權以及股票收益均歸國資局所有。

　　而另外一種說法則是夏鼎鈞提供。1999年1月28日，一汽集團給國務院的一份匯報材料中披露，夏鼎鈞稱，華晨起家至紐約上市的全部資本全部是由華銀提供。由於操作不規範，致使股權落入仰融名下。

　　總之，正是由於當時的特殊安排，給後來華晨的產權界定留下了諸多事端。6月14日，時任海南華銀總經理朱熹豪說，當時這種情況很多。比如國家在香港設立的一些公司，也無法以國家機構名義設立，則以個人名義成立。但這依然是國有企業，而非個人企業。

　　而仰融不這麽看。仰融關於借槍打兔子的說法也由此處發軔。你借給我槍，我打了兔子，那兔子應當歸我——盡管槍是你的，但發現和瞄準並且打到兔子的是我。

　　2003年9月，遼寧省政府副秘書長王金笛對外指出，華晨集團前董事長仰融隱瞞其受托管理國有資產代理人的真實身份，跑到國外將自己說成是“受**的民營企業家”，這既不符合事實，也和他自己原來說過的話不一樣，顯然是在編造故事，想誤導輿論。

　　與此同時，遼寧省原省長薄**也對外稱，仰融不是民營企業家。

　　而原定於今年2月中旬在美國開庭的此案，至今還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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